露茜女子：能饮一杯无

　　也许很多年以后，我都会记得那一幕。

　　天地安宁，眼前的小桥、流水、白墙、灰瓦变得分外清晰，我的心里似乎被催醒之悸动，有一种淡淡的情愫生起，有迹无迹而来。

　　到乌镇之前，我没想过这一次会去看它。

　　很早知道乌镇，是得知它是茅盾、丰子恺的故乡。这里的水、船以及欸乃的橹声，时常写在茅盾的文字里，他曾说在漫长的岁月和迢迢千里的远隔，从未遮断自己的乡思。

　　也许这是注定的因缘。今年冬天，我去杭州寻访一个人物，住在嘉兴一位好友家。她家离乌镇只有十五分钟车程，正是她提议，在我离开前带我去逛逛乌镇。

　　乌镇结木为栅，显然，栅在乌镇有界限之意，因而就有了东栅和西栅之分。乌镇的房子都是临水而居，远远看去像飘在水上的船，桥街相连，舟声悠悠，水乡人文气息浓得如小河里的水，黛绿黛绿。

　　许是天寒下雨，乌镇的游人特别少。我挽着好友走在青石板上，风物景致一点点地都铺陈在眼前。人少反而更为相雅遂心，这样的天寒峭冷冷，我只穿了件宝蓝色的袍子，虽有些冷，但我神清气爽，视界顿敞。忽觉在大雨纷飞的日子，我与好友两人情洽，即使呷清品淡，也是美事一桩。

　　闲逛时，我猛然幻想到古人的飘逸与洒脱，观花、染布、饮酒、吃茶、访友……只要想想，就觉得那意境真是极好。我们走进“草木本色”染坊，见一幅幅蓝印花布从高搭的竹竿直挂而下，下了雨，更显得清朗。走出染坊，我们在屋檐下躲雨，身后是清辉斑斓的流水，好友对我莫名地笑着。我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？或许是那入梦的流光，或许是我被雨淋的狼狈。像是春天在细雨里看花，满山弥漫着雾气；像是雨色朦胧里我们坐在一起，手牵手说了很久很久的知心话……

　　逛累了，我们走进巷子里的茶室，各点了一杯当地的胎菊茶。手捧暖茶，我们对望着说些随心所欲的闲话，从古侃到今，仿佛窗外的风疾雨骤已屏蔽在身外。依窗赏景，真是人世之美，而我们却幸运地身在其中。间或几树灿黄，抑或几树枯枝萧索，枝梢间自有一股烟水气。落叶簌簌地落，枝丫倒垂水面，那水似有一种清幽之意。

　　黑白灰斑驳的石墙，有船夫摇着桨，晃晃悠悠地划过去了。好友撑着油纸伞，我们的笑声穿越了一条条小巷。此刻，我的心里升起一种淡淡的舒缓和情愫，这里像有我的梦，梦里装着温山软水。

　　和好友道别的时候，乌镇下起了雪。原以为有满腹情怀向她倾诉，可欲言又止，我们只得紧紧地来一个拥抱，一切的一切都将留待下次江湖再会。

　　忽想起唐代诗人白居易写给刘禹锡的诗：“当歌聊自放，对酒交相劝。为我尽一杯，与君发三愿。一愿世清平，二愿身强健。三愿临老头，数与君相见。”今番此见说此平生，他日江湖恩义为谢。希望自己与好友们，还有机会一起去看四时的花，听古寺的钟鸣，暑夏时共饮清泉，冬雪时道一声“能饮一杯无”。

　　记得年少时我喜欢春之桃红和柳绿，现在却喜欢冬天的岑寂和沉静，或许所有的沉寂是一种积蓄，只待来年春天生发。很多时候我们都会说，来日方长，可是来日又是何日呢？不如此时，拂去衣上雪花，我们一起去观天地之浩大，日月之精华，约吗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