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园焕新 渔歌依旧｜一江碧水向东流

泰州报业传媒集团记者 奚晓畅 通讯员 李誉 封益霏 朱璟

粼粼水波把阳光揉成碎金，江鸥展开白翅掠过水面，留下几道转瞬即逝的浅痕。站在长江边，68岁的老渔民赵押宝望着远处出神，“十年前江上捕鱼愁生活，现在保护长江赏美景，日子跟江水一样越来越透亮。”

赵押宝所在的，是典型的江边渔村。随着“长江大保护”迈入第十个年头，曾经“渔舟为家”的渔民，早已告别旧日漂泊生活。江潮涨落间，小渔村走出了一条人与大江和谐共生的跃变之路。

收网歇业

从“捕鱼人”到“护渔人”

14岁就跟着父辈出江，赵押宝比谁都懂这条江的“脾气”。“以前春汛一网能捞十来斤刀鱼，后来下网四五个小时，也就十来斤小鱼虾，江水也没早年清了。”2017年，试点禁渔的消息传来时，老赵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，“当了一辈子渔民，船是家、网是碗，突然要上岸，心里慌得很。”

这种心慌，62岁的周玉兰也曾有过。2019年上交渔船、渔具时，她在船板上摸了又摸，“实在舍不得啊！一条船，既是捕鱼捞虾的仓，也是洗衣做饭的家。”

敞亮生活，很快抚平了心里的褶皱。上岸后，周玉兰和众多渔民一起搬进政府新建的安置小区。“以前在渔船上，空间狭小，漏雨漏风是常事，现在住楼房，再也不怕风吹雨打。楼前还有小院子，种上蔬菜和花草，比在船上舒服多了。”更让她安心的是民生保障，“除了渔船、渔具和捕捞许可证的补偿，每个月还有748元的失水保险，看病能报销，不用再在风浪里讨生活。”

对52岁的王福荣来说，“上岸”给了他新机会。2020年退捕后，他承包50亩荒地开挖鱼塘，养起“江水虾”“江沙蟹”。“咱们村的河道直通长江，水质好，养出来的虾蟹鲜得很。去年上千斤虾蟹没几天就卖光了，50亩鱼塘一年能挣20多万元，比过去捕鱼稳多了。”王福荣开心地说。

赵押宝的心思，则全放在了护渔上。2020年长江护渔队成立，这支平均年龄50岁的队伍，个个精明得很。“哪里适合下网、哪里可以张笼，我们都门儿清，偷鱼摸虾的瞒不过我们。”赵押宝说。

现在，护渔队有了好帮手。在长江禁捕执法基地监控室里，22个高清视频监控探头24小时紧盯江面。尽管有了高科技“武器”，护渔队还是没有丝毫放松，巡江护渔一天不落。

当了5年护渔队队长，赵押宝的家门没少被不理解的老乡堵过。“有次劝离违规捕捞的乡邻，他跟我急：不捕鱼吃什么？”赵押宝掰着指头跟对方算账，“你看，现在养鱼虾一年挣20万元，不比捕鱼省心？再说这长江，水清了、鱼多了，咱们子孙后代才能有指望啊。”

记者跟着护渔队巡江，阳光洒在执法艇甲板上，偶尔能看到鱼群跃出水面，溅起一片小水花。“十年辛苦没白费，看着江里的鱼越来越多，比当年捕到大鱼还高兴。”赵押宝满脸自豪。

多元转业

从“靠江吃江”到“养江富江”

丰汇农业科技有限公司负责人陈伟的办公室墙上，“真江”“上江一品”的品牌商标格外醒目。作为泰州市唯一的河鲀幼苗供应商，这位“渔二代”的转型，正是东江社区产业新生的缩影。

陈伟与长江的缘分深植于家族基因里。爷爷是当地出了名的河鲀烹饪能手，父亲也是一辈子守着长江捕鱼。“小时候常蹲在江边看父亲收网，江风把渔网吹得鼓鼓的，偶尔有小河鲀从网眼里溜出来，圆滚滚地在浅水里翻个身，特别可爱。”

“靠江吃江”的老路子走不通了。2009年，陈伟放下贩鱼营生，开始河鲀养殖，把家族与长江的联结从“捕捞索取”改成“养殖守护”。

初期难题不少，关键时刻，地方政府伸出援手，不仅给予专项养殖补贴，还牵线上海水产研究院合作研发专用饲料，助推品牌认证与安全检测。如今，丰汇基地养殖的河鲀成了客户口中实打实的“长江生态味”。2018年，养殖基地创成国家级资源基地；2024年，基地河鲀获批国家地理标志证明商标。

现在，丰汇公司辐射带动河鲀养殖面积1000余亩，构建起“育苗—养殖—宰杀—售卖”全产业链，年销河鲀1000多吨。陈伟最骄傲的是，从2016年起每年向长江放流7万至10万尾河鲀幼苗，“这两年在泰州内河都能看到河鲀的身影了，就知道这条路没走错。”

除了河鲀养殖，东江社区还走出多元产业路：400多亩生态养殖水面让上岸渔民“发鱼财”，1638亩林果基地亩均收益超6000元，5家社区企业吸纳100多名渔民就业。另外，当地政府还将渔民纳入新型职业农民培训计划，组织技能培训，促进转产就业创业。“以前渔民只会撒网，现在有的成了养殖技术员，有的成了车间工人，日子越来越有奔头。”东江社区党总支书记闻达权说，2024年，社区集体经济收入达708.85万元，经营性收入超500万元，发展底气越来越足。

安居乐业

从“渔舟唱晚”到“田园新韵”

“2024年启动特色田园乡村建设时，我们走家串户摸排，渔民的心愿都很直白，要住得舒心，还要守好长江。”永安洲镇农业农村局办公室主任陈美指着规划图说，社区发展定位清晰明确，核心就是留住渔文化根脉的同时，把长江生态保护贯穿乡村发展始终。

生态建设持续发力。近年来，东江社区投入1000多万元整治环境，新建污水处理站日处理50吨污水，增添6处绿化景点，清淤大小河沟数十条，划定长江岸线保护区域。“坚决不让污染企业入驻，村里的污水经处理后才能排放，保证不会弄脏长江水。”闻达权说，社区连续五年获得“江苏省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先进村”称号，并获评“江苏省三星级康居示范村”“江苏省水美乡村”。

对长江母亲河的情义，藏在更多生活细节中。连片的安置小区里，绿化错落有致，老年乐队、社区合唱团定期排演的节目，总离不了“长江大保护”主题；特色田园乡村规划的“鱼类餐饮一条街”，餐饮食材严格选用养殖水产品，严守禁渔红线；“亲子自然教育馆”在亲子活动中融入生态科普，让“守护长江就是守护家园”的理念从小扎根。“我们打造的不仅是‘有趣’，更是‘有魂’的乡村生活。”陈美说。

走进社区新建成的“渔岸记忆馆”，影像定格历史、诉说变化，从“渔舟漂泊”时的帆影点点，到“岸居安稳”时的楼宇整齐，再到如今“田园新景”里的花红柳绿。老渔船、旧渔网在角落里静静陈列，怀念逝去的时光。

江涛声依旧，却多了游客的欢笑。渔网收起，但渔歌未歇——化作农家乐老板的讲解、文创产品的纹样、孩子们听不腻的故事。长江大保护，不仅护出一江清水的生态之美，更让渔村之根在新时代扎得更深，散溢出安居乐业的民生之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