妈妈的“月亮粑粑”

　　  朱方言

　　“露从今夜白，月是故乡明”。每次回到家乡，踏上这片熟悉又亲切的土地，我的心就像归巢的鸟儿，有了栖息的港湾，而那热闹的集市，更是承载了我太多的回忆。

　　这次回到家乡，正逢赶集的日子，集市上车水马龙，人来人往，各种商品琳琅满目，叫卖声、讨价还价声交织在一起，形成了一曲独特的市井乐章。我穿梭在人群中，感受着这浓浓的烟火气，不经意间，我看到一位卖红薯饼的老奶奶，她头发花白，脸上布满岁月的皱纹，正熟练地翻动着油锅里的红薯饼，那专注的神情，让我一下子想起了妈妈，想起了妈妈的“月亮粑粑”。

　　妈妈四十二岁生我，我十五岁那年，父亲因脑溢血突然离世，那一瞬间，我们原本并不富裕的家失去了顶梁柱，陷入了黑暗之中，但妈妈没有被生活的重担压垮，她独自一人撑起了这个家。她为了送我和姐姐读书，白天在田间地头劳作，晚上等我们睡后开始做“月亮粑粑”。

　　“月亮粑粑”的制作很复杂，其原料主要是糯米、黄豆、绿豆、芝麻、红糖。先天晚上，妈妈要做“月亮粑粑”的芯子。第一步做绿豆泥，先用铁锅把绿豆煮熟，再用筲箕沥水，然后用手把熟绿豆捏成绿豆泥；第二步炒芝麻、黄豆，把芝麻、黄豆分别放在铁锅里用小火炒，随着火苗烘烤，芝麻、黄豆被热量渗透，在炒锅里“噼里啪啦”地炸，散发出独特的香味；第三步磨芝麻黄豆，把炒熟的芝麻和黄豆一起放在石磨中，用力一圈一圈地推拉，随着石磨的转动，淡黄色的粉子从石磨中溢出，洒落在石磨下的簸箕里；第四步拌芯子，首先在瓷盆里把捏碎的绿豆泥、芝麻黄豆粉、红糖等混合，再用筷子快速搅拌，边搅拌边撒上芝麻黄豆粉，香气四溢的“月亮粑粑”芯子就这样做成了。

   第二天凌晨，妈妈起床开始生火蒸糯米饭，将先天晚上泡好的糯米倒在垫有纱布的木甑里，盖上甑盖，烧起大火，沸腾的甑脚水很快形成蒸汽，不一会儿，糯米蒸成了香喷喷的糯米饭。妈妈再清洗“粑粑盔”“粑粑锤”，在“粑粑盔”里抹一点清油，然后从木甑里把糯米饭盛出来，倒在“粑粑盔”里，叫上帮手，趁热用“粑粑锤”把糯米饭打成糯米粑粑。刚打好的糯米粑粑很烫，妈妈要快速地把它从“粑粑盔”里抠出来，放在抹了清油的热锅里，用几层纱布盖上保温。然后用手捏成小坨，再用擀面棍擀成厚厚的粑粑皮，把芯子适量包在上面，再用擀面棍把粑粑缝用力擀紧，一个像弯弯月亮的粑粑就这样做成了。当地人都称是“月亮粑粑”。

　　每到集市日，妈妈用背篓里装上“月亮粑粑”、木柴、铁皮锅、菜籽油、火钳、粑粑夹等用具，背上背着这沉重的背篓，一手提着铁皮柴火灶，一手提着一把小椅子，佝偻着身子，匆匆赶向集市。在集市的一角支起铁皮柴火灶，放进木柴，用枞树油块做引火柴，点燃木柴，开始炸“月亮粑粑”。油炸“月亮粑粑”火不能太旺，烟子四处弥漫，一会儿向左，一会儿向右，一会儿直对着妈妈熏，熏得妈妈紧眯双眼，身子后仰，侧着身才能把“月亮粑粑”放进油锅里。在高温油的作用下，“月亮粑粑”散发出浓郁的清香，香气弥散，吸引着来来往往的赶集人，他们一个个走到妈妈的摊位前，等待“月亮粑粑”出锅。只见妈妈不停地翻转，并注视着油炸的成色，随着“滋滋”的声响，粑粑在油锅里渐渐变成淡黄色，妈妈就夹起来上下抖动抖动，放在油锅边的粑粑架上。顾客们争先恐后地购买，还不停地说：“吃不厌的还是李奶奶的“月亮粑粑”，那香甜可口的味道，不仅能充饥，还很暖人心”。妈妈一边收着钱，一边和顾客热情攀谈，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……

　　我没有辜负妈妈的期望，初中毕业时，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全县最好的县一中。在县一中三年的学习中,妈妈做“月亮粑粑”的身影总是浮现在我眼前，它不断激励我勤俭节约、努力学习。最后，我考上了大学，实现了全家人的梦想。当妈妈看到我红红的录取通知书时，她含着泪说，我终于靠卖“月亮粑粑”把我儿子送上大学了。我上大学后，姐姐出嫁了，家里只有妈妈靠卖“月亮粑粑”撑着，她熬白了头，背弯了腰，不知背烂了多少个背篓，终于把我背出了大学的校门。本地人都说：“朱弟儿是李奶奶用背篓背出来的大学生”。

　　我参加工作后，坚持把妈妈接到我工作的地方住，以免在家太辛苦，可她不愿意，她还是忘不了“月亮粑粑”，常说“月亮粑粑”是我们家的传家宝，是我们家的味道，也是我们家的传承技艺，不能让它荒废。

　　转眼妈妈已经过世20多年了，每当我回到家乡，我都会去集市上找“月亮粑粑”。看到卖油饼的老奶奶，我仿佛看到了妈妈当年卖“月亮粑粑”的情景，泪水不由模糊了我的双眼。如今，我们的生活越来越好，物质也越来越丰富，但我始终忘不了妈妈的“月亮粑粑”。那香甜的味道，早已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中，它让我想起了妈妈的勤劳、坚韧和对子女的爱，让我懂得了生活的不易和亲情的珍贵。在这个快节奏的时代，我们总是在忙碌中追寻着什么，却常常忽略了身边那些最珍贵的东西，而妈妈的“月亮粑粑”，就像一盏明灯，照亮了我前行的道路。

　　在回城市家中的路上，又巧遇集市日，在经过喧嚣集市的时候，我仿佛又闻到了那熟悉的“月亮粑粑”的香气。那香气，穿越了时光的隧道，带着妈妈的爱，向我飘来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