皓首童心

         刘际雄

　　春分这天，天蓝蓝，水清清，阳光也助兴，其光柔柔，透暖入心。是个踏青的好日子呢！一帮老同事约好去某庄园游玩。

　　庄园是新开发的，园区不大不小。树上的鸟儿欢叫着，欢迎游园人的到来。游园的男男女女，大都是退休赋闲的老者。大家伙进得门去，立马被临门那一畦芬芳的油菜花吸引。

　　那是一道引人入胜的春光。一株株亭亭玉立的油菜苗，在阳光里紧相依偎。株茎上金黄的花，叠罗汉一般，开得团团簇簇。你瞧那一朵朵小小的花，在暖融融的阳光映照下，就那么扬眉展眼，尽情地绽放，全不管是否迷乱了游人心魂！

　　只是少见蜜蜂，偌大一片花地，就只有一两只蜂在花间盘桓。蜜蜂以花为食，油菜花乃蜂之最爱。那一团团、一簇簇的黄花，足以让繁忙的蜂一蹴而就，驮了满满的花粉，还巢而蜜，省却几多辛劳。可这么多的花才三两只蜂，蜂们都去哪里了呢？或许是花事太盛力不能逮？抑或蜂少人养野生可数？反正，这大好的花蕊无蜂来采，委实可惜！

　　倒是越来越多的游人补齐了无蜂的寂寥。你看那一堆堆男女，或成双结对，或三五成群，钻进那金黄的花海里，拍照的拍照，静赏的静赏，花畦里不时漾起甜甜的笑。那笑声惊落花粉乱飞，引得山鸟同醉!

　　我亦是那静赏的一族，独自蹲在一团火旺的花下，细细观察叠次开放的花。

　　油菜花乃真正的唯物论者，有蕾必开花，有花必结荚，有荚则有圆圆的籽儿，随了时节，变色成实，化作油料，烹我美味佳肴。

　　你看一株株挺拔的花秆，秆上的花层层叠叠，拾级而上。底部的花褪而荚生。那荚细细长长，荚尖还带了花的残躯。一俟花躯落尽，那细长的荚便会如孕妇般缓缓隆起腹部，任腹中的籽实一天天膨大，然后自身也由青绿而褐黄，变成鼓鼓满满的菜籽仓，让人们割倒，晾干，将籽实磕出榨油，走上千家万户的餐桌。而上部的花呢，正值盛季，一朵朵无忧无虑、无拘无束，就那么奔放，那么烂漫地开着。它们不知道花有褪期。它们只记得“岁月不待人，及时当勉励”。它们要用那金灿灿的美，给这个和融姣好的春天，增添些许美丽！

　　老年人的聚会热烈而纯真。老同事，老朋友，破六进七，或是岁领耄耋。大家择期谋面，笑忆往事历历，共话盛世清平，互道来日珍重。花有重开日，人无再少年。油菜花开开谢谢，年年如斯。而人呢？由青壮而中老，忽忽数十年，如白驹过隙，季风漂萍。所谓岁不我期，命由天定。我常常想，人到老年，那生命便如一条噬桑而饱、色亮待化的蚕。而上苍便是一只孵完小鸡、饥肠辘辘的鸡婆。那鸡婆环伺蚕场，眼光紧盯着这一条条蚕。说不准它啥时兴起，盯准了哪条蚕，一嘴啄去，那蚕便会葬身鸡腹，一命呜呼，了却那如梦如寄的人生。

　　不想成为那条被孵鸡婆早早盯住的蚕，于是心里常琢磨这躲避之道。

　　饭罢返城，车至营盘路，我下车越桥而过，经清水塘路向展览馆去。朋友有约，下午在八一桥旁一茶馆清叙。行至清水塘小学门外，操坪里一道美景，蓦然腾现于眼前。

　　一帮孩子在做活动，唱唱跳跳，叫叫喊喊，一条条红领巾迎着丽日清风翻飞。这是一幅以律动的青春构成的动人画卷，它与脑中初成的油菜花图高度契合。是的，这就是一坪游动的油菜花，一个个稚气盈盈的娃儿，便是一朵朵盛开在春光里的油菜花！他们天真烂漫，全没有俗世的顾忌。他们热情奔放，让空气里都弥漫着浓郁的纯真。他们怀揣着的，是一颗宝贵的童心呢

　　是的，童心在，天地宽。少怀童心，则天圆地方，万事澄明。青壮有童心，则友重情长，世我相永。而老持童心呢？自是鹤发童颜、岁老心轻。似我辈过七望八之老者，身康体健，而又衣食无忧，只效了油菜花般美好的少年，将童心稳稳地秉持着，放下过往，看轻得失，心怀菩提，一心向善，每日与快乐相伴，让微笑浴心。你纵是一枚待啄的蚕，那蚕也是跃跃如幼，貌态可亲，令上苍下不了嘴的！

　　于是，我又记起一次同学聚会于心头激起的两句诗：岁月无情霜我鬓，皓首不移少年心！